“作为诗人,海子是最好的。”诗人杨炼这样说。诗评家唐晓渡则
说:“海子是一个既不可重复,也无法仿效的诗歌英雄。他的独一无二
来自将个体生命直接化为诗歌光焰的渴念,来自他孤军深入的勇气和‘
只能如此’的语言形式,对于那些从消费态度对待诗的人来说,海子的
质量是太大了,大到足以磕掉他们所有的美学牙齿。”在我所读到的对
海子的评价中,当是最中肯的简要概括。但毕竟难详其尽,因而需要一
部准确全面论述其人其诗的评传。现在,诗评家燎原的《扑向太阳之豹》
出版了,渴望深入了解海子的读者,可以一读为快了。
诗评家燎原对昌耀和海子独具慧眼的诗评曾使我受益匪浅,而这本
评传,既有对他诗歌价值、特色的认真剖析,又有对其生平经过亲自探
访与研究取得的可贵资料与生动描述。写作上评传结合,叙述与论析交
织,注入深情的朴素却富文采的语言表达,使之在学术性、可读性上取
得了“双赢”,对有志于海子研究和欣赏其艺术的读者,都是有益的。
海子是得天独厚的,他15岁以高分考入北大,19岁便执教于中国政
法大学,这些姑置不论,最重要的是他通晓东西方文化经典的学术视野
与渊博修养,在短短六七年间成就了数量惊人质量卓越的诗篇,他以狂
飙突进的姿态,强烈的生命冲刺力度,燃烧着自己的青春博取了惊人成
果。由此,我想起“天才加勤奋”的论断。海子不仅以卓越才华,尤其
以生命的投入成为诗歌英雄。在创作上堪称巨人的他,生活中则是过于
本真,过分诚朴的弱者,一个“傻弟弟”。他自小在安徽怀宁查湾长大,
承受了世代农民淳朴善良的禀赋,十分孝敬父母,自己过着极为俭朴的
生活,以微薄工资资助贫寒家中弟弟们的学费。他内向、孤僻,在爱情
和友情中,投入真情却心灵脆弱,因而难以承受挫折与打击。在这本评
传中,对他的爱情、死亡,以及几次重要的出行等,均提供了不少重要
的“第一手资料”,多来自燎原的亲自访问和搜集。
海子的诗歌特色,我想,至少有以下几点:
一是以农耕文明为主,兼及游牧文明为底色,充满乡土民间气息的
谣曲风的影响,构成它从内容、题材、气质直至语言韵味和音乐旋律上
的民间意蕴。燎原早在海子生前发表的《孪生的麦地之子》评论中,便
提出“麦子”意象的著名论述。在评传中,更见丰满充实了。
二是以东西方文化博大精深的远古源流为根基,为广阔视野之背景,
他超越了短浅的当下目光,敢于“孤军深入”地向宏阔史诗进行探险性
远征,以惊人毅力完成《太阳七部书》这恢宏巨制,直达宇宙与人类原
始文明浩茫的想象空间,作浪漫主义的辉煌驰骋。可以说,汉诗传统中
史诗属“荒原地带”,现代诗中亦属“冷门”。尽管他的探索成败得失
还有待历史验证,仅以其“敢为天下先”的勇气与艺术魄力,便弥足珍
贵了。燎原赞之为“中国近百年的现代诗歌史上的一个奇迹”,当不为
过。尽管,他的抒情短诗拥有广大读者,获得很高赞誉,史诗性长篇曲
高和寡,仅为评论家与专业学者注目,其价值仍不可低估。燎原指出:
“《太阳七部书》之于他的抒情短诗,犹如黑夜浩瀚的天空之于灿烂的
星群,正是因为这背景的浩瀚,才使他的诗歌世界具有了一个天体的浑
成性———它让你难以一眼看穿,让你愈往里走愈是觉得深不可测。”
对于许多读者包括我在内,的确面临进入的难度,这本评传在很大程度
上提供了“探照灯”的光耀,起着很好的“导读”作用。
三是海子诗的文化底蕴、精神气脉和语言韵味,民族特色鲜明,深
具汉语语言之妙境,但又并非“民歌加古典”那类调子,而是充分的现
代化诗风。就古典诗而言,海子的目光未停在唐诗、宋词上面,而是直
追先秦远古,从《诗经》、《楚辞》以至更古老典籍中汲取了深厚营养,
所谓“《诗经》确立了海子”之说,是可从其语言的古拙、质朴、精炼、
简洁,却又浑厚、神妙中感到一些气息的。
最近一届人民文学诗歌奖颁给了海子,这是一个信息。在其生前远
未得到重视的这位英年早逝的诗人,其价值与影响,将会愈来愈为诗界
及广大读者所确认。燎原的评传,在这方面也将起到重要的推介作用吧。
《扑向太阳之豹》(海子评传)南海出版社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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